来源: 宝安日报《打工文学》周刊
作者简介:侯志锋,广西宜州人,现漂泊珠三角,曾在《黄金时代》《佛山文艺》《汕头特区晚报》《打工文学周刊》《宜州文学》《河池文学》等报刊发过小说、诗歌、散文多篇,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家协会会员。
一九九八年靓丽的初夏,一辆客车载着我们从海风习习的茂名来到号称“世界加工厂”的东莞。车里躺满了那一届“科技中心”电子一班的同学,那时晕车的我躺在改装两层的车厢里把胃吐得一干二净。客车停在一个叫凤岗镇凤德岭的地方时,学员们活跃地从车上跳下,全班站成几排整齐的队列。来迎接我们的是电子厂的PE主管,校长高声地问:“同学们愿意留在这里吗?”队列里响起了落落寞寞的声音:“愿意!”就这样,我们二十多位学生成了“盈佳电子厂”的新员工。
打饭插曲
一座不大不小的厂房,主楼顶上伫立着“盈佳”两个红色的大字,正是下午,太阳还没落山,那两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白色的厂房也在风中面向我们微笑,一切都是那么清新,犹如工业区中美丽的花卉风中笑声飞扬,从此,打工生活就会在我们的脚下展开,在我的想象中,这一切都是美好的开始。那时,盈佳电子厂算是处于凤德岭的最后面吧,从宿舍的窗口往外望,只见一座推了一半的山坡,一边是黄土苍苍,一边是郁郁葱葱的荒草,延伸到我们厂区后面,风一吹,茅草摇动,掩在草丛上的树叶扑腾腾跳跃,厂的前面和两边,全是清一色的厂房。
在女人事主管那里登记,拿着厂服走回宿舍,把床铺弄好,大眼瞪小眼地发呆,不知是谁说了一声:“到吃饭的时间了吧”,我们几位同学拿着饭卡饭盒来到食堂前。
打饭的高峰期已过,只有五六位姑娘站在窗口排队,她们零零散散地站着,那时大概是流行留马尾巴长发吧,我们发现这个厂子里的姑娘几乎都留着长发。平时在学校顽皮习惯了的我们插进她们的面前和中间,一位长发姑娘不满意地说:“有没有搞错?”站在那位嘟囔的姑娘后面的另一位姑娘,比她稍高一寸,也留着马尾巴长发,“哈哈”地笑了几声,人群都被感染,打饭的队列爆发出了一阵笑声。
中午十二点下班,下午一点就得上班,间隔一小时。这一小时里,排队下班打卡,排队打饭吃饭,排队打卡上班,这短短的一小时几乎没有停顿。
民以食为天下,盈佳电子厂每天扣二元五角钱的伙食费,但在工厂里打工,你丝毫感觉不到民以食为天的感觉。一个小小的饭盘,饭和菜装在一起,还没有半碗,员工大都喊着吃不饱。
有一位资深员工,据说是退伍军人,来自陕西,经常在我们面前说:“三两口就吃完了,吃不饱啊!”有人在旁边打趣说:“这里只适合姑娘,减肥。”有人就笑,但笑得很无奈。早餐的稀饭照出人影,几点榨菜,常日如此,吃得肚皮发凉。
经常有人自动离职,离职的员工把饭卡交到我们手上说:“兄弟,饭卡给你,可以吃一餐饱饭。”该兄弟走后,打饭的时间我们把他的饭卡拿到饭堂窗口打饭。保安早就坐在打菜台前,拿着饭卡仔细地对着面前的纸张说:“有没有搞错”,把饭卡拿了去。想多吃一份饭的希望化成了泡影。
我和来自广东阳江的夏文青出去玩时,把饭卡交给黄子洋:“黄羊,帮我们打饭,如果下午两点还不回来,你就把饭干掉。”
在外玩够,下午五点回来时,黄子洋拍拍肚皮,“我吃了三份饭,还感觉不饱啊。”全场男男女女一片笑声。
小小员工
我们的科文叫王一平,广东连平人,高个子,是那种苗条式的人物,有时弯着龙虾似的身子,上唇和鼻翼之间有一颗黑痣,健谈,属于那种夸夸而谈,语言掉进油缸里而没沾油之类的人。
他对有些人说他已结婚,说他老婆漂亮到如何地步,知道他的人说他没有结婚,他有没有结婚,我都将信将疑。但我知道,他喜欢QA组长阿青。阿青是广西钦州人,性格开朗,脸上挂着一对酒窝,说话满口笑容,似一阵春风。
王一平有一部自行车,阿青每次出去,都借他的自行车。当阿青走到楼下时,王一平见到,从三楼的宿舍走了出来叫道:“要不要单车”,阿青就站在楼下张开双掌,去接王一平丢下的单车钥匙。
有一次我开玩笑说:“王一平是不是追你当小老婆?”阿青哈哈地笑:“王一平的大老婆在什么地方?”这次轮到我张大嘴巴却哑口无言。
厂里有几位小姑娘,十一二岁,有一位叫雷莉,十三四岁,当QC,我知道她是阿青的老乡,是阿青介绍她进来的,要不然她小小的年纪,没有身份证,别人是不会要她作QC的。
我问阿青:“那几个小姑娘都是你的老乡?”阿青说:“雷莉和另一位是,别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?”我说:“小小的就出来打工了?”阿青说:“家里穷,她们都不愿读书了。她们家里的人叫我帮带出来挣点钱,邻里邻居的,拗不过面子,就帮忙带出来了。”
小雷莉也很喜欢说话,圆圆的脸面,小四方的身材,工友们给她起一个外号“皮蛋”,这当然大多时候是背对着她叫的,我们叫她的时候都学着阿青的那口白话叫她“泪泪”,她时时都嘟着圆圆的脸在笑。
人们常常说:“泪泪,把你送到老派去。”她知道人家在开玩笑,就说:“把你送到地狱去。”而另外几位稍小的姑娘就不同了,人们这样跟她们开玩笑时,她们就说:“关你们什么事啊?”忐忑不安地奔上楼去。
小雷莉也学着那些大姑娘说:“侯子,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?”有人在一边插嘴说:“请你吃皮蛋瘦肉粥。”外号“皮蛋”的雷莉顿时鸦雀无声。
一次,雷莉在三楼的宿舍走廊向着二楼的宿舍高叫:“侯子!”我说:“什么事,皮蛋?”她说:“今天王一平说你的坏话。”我说:“王一平说我什么坏话?”,她吞吞吐吐的,我知道她在说谎。王一平听到就对阿青说:“你看雷莉在胡说八道,挑拨离间什么呀?”,阿青马上出来制止道:“泪泪。”我们在二楼也高喊:“泪泪!”
有一天,王一平对我说:“侯志锋,你想不想下早班?”,我以为他开玩笑,就顺口答了一句:“想啊,谁不想下早班。”他说:“那好,你可以打卡下班。”他招手叫雷莉过来,原来雷莉在那条拉活干完了,阿青就叫王一平找工给雷莉干。每当雷莉和那几位小姑娘没活干的时候,我就得和几位员工提前打卡下班。
工余时候
每当不加班的时候,下午五点半下班,工友们吃过饭,四处鸟兽散,三五一群,或三三两两,很少有人老老实实地呆在宿舍里,我们最喜欢的一个项目,爬坡。凤德岭后面有几座土坡,那时,有的坡刚刚植种水果树,不高的水果树苗从土坑里撑出稚嫩的树杆,一株一株在坡上笑语朗朗。从远处看,高坡上还有火烧的痕迹。再往里走,就可以绕到我们厂后面的那一座土坡,高大的土坡被推土机推平了一半,真感叹现代“愚公移山”的神奇。
也许第一次去爬凤德岭山坡吧,心里格外舒畅。被推平的半座坡的平地上,又重新长出些许新草来,平地的边缘,是低矮的草和树丛。美丽活跃的夏小琴,穿着连衣裙,挽起裙子,像一只蝴蝶一样,树丛上跃来跳去,比男孩还野。赵列列捡起地上的小沙石子向她砸去,夏小琴停止了跳跃,跑去追赶赵列列,两人绕来绕去,吸引我们开心大笑。
有一次,大概是鬼节前后吧,厂里没生意,放假,来自湖北的何燕对我说:“侯子,我们去捡野果。”我说:“这里有野果吗?”何燕说:“有,山稔。”
我和何燕及几位姑娘小伙们,走进一条土路,直往里走,前面的一座山坡横在尽头,踩了一小段草路,爬上坡顶,我们欢呼雀跃,坡的那边,是茫茫的楼群,四周环望,还是茫茫的楼群。想不到楼海之中还留下一处我们攀爬的山坡,犹如仙境。
山坡上果然有不少稔子树,稔树丛上挂着零零星星的稔子果,只是当时稔子还不太成熟,很难寻到成熟的稔子果。“侯子,过来。”何燕在那边叫我,我走了过去,何燕把几粒成熟的稔子放在我的掌上,“给你,好吃吧?”我把一粒放进嘴里,“好吃,犹如回到家乡的山坡上采吃山稔果。”何燕满面绚烂。
十八岁的何燕,此时穿一套裙子,长着一副甜美相。她也是一位QC,有时安排在我前面或是后面干活,她喜欢说话,我和她说话时,周围经常响起笑声。她有男朋友,是她老乡,去年从茂名高州一所电子技校分配来的。那时的盈佳电子厂,一般很少对外招男工,厂里的男员工都是从电子学校里直接送来的。何燕的男朋友比何燕小几个月,长着一副娃娃脸。何燕和我们说笑时有人问:“为什么看上那个小娃娃?”何燕笑着回答:“我喜欢他呗。”后来何燕的男友在外面找到了一份工作,自动离开盈佳电子厂,我问何燕他找了什么工,何燕说:“搞设计呗,听说是助理。”我们都羡慕那娃娃脸好命,才几天,听何燕说她男朋友不在那个厂了,又在四处找工,经常来找何燕。当然,她男朋友离开盈佳电子厂,不是现在,那是以后的事了。
上班时新来的男员工问何燕是什么地方的人,何燕说:“俺是湖北的。”我抢着她的话回答:“不是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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