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不愿提起家乡的院落,不是不想提,是害怕回忆。越是害怕越是想,梦里泪水打湿枕套,都是儿时的笑声,都是母亲的幻影,都是寒风中的院落。
院子是父母亲用自留地换来的,精明能干的父亲盖起青砖瓦房,屋后是滋养祖祖辈辈的那条永不干涸的无名河,小河边是我家那小小的果园加菜园。迎春花开的时候,干净整齐的母亲就会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去侍弄那片地,淘气的弟弟会在地里奔跑,我用女孩特有的灵性编个花环戴在小妹妹的头顶。母亲看着我们,眉毛都是笑着,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我们就是全部。
春天是小院最热闹的时候,墙角的桃花开了,红的,粉的,霞的,我和妹妹会偷偷摘下两朵捧在手心,因为不能多摘,多摘了妈妈说秋天就吃不上桃子了。此时母亲坐在暖暖的阳光下,身边是不离身的针线筐,纳着父亲那又宽又大的鞋底子,线从这边穿透那边,就像母亲长长的思念,一点点儿延伸到远方父亲的身边。一直以为枣树是不开花的,一次蜜蜂蛰住了弟弟的鼻子让我永远记住了那似花非花的东西。母亲爱干净,院子总是打扫的干干净净,邻居的大婶整天夸奖母亲。母亲总是欣慰的一笑,脸上虽然有些疲惫,但很是舒展。
在十二岁那个纯真梦幻的年龄了,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。可这幸福没有持续多久,一场灾难戛然而止。母亲去看有病住院的小姨,意外的车祸夺去了母亲36岁的生命。母亲直挺挺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,我和妹妹,弟弟,父亲不管如何撕心裂肺的哭喊,母亲满脸血迹没有一句言语。
母亲走后,父亲整日以酒消愁,更多是彻夜不归。即便回来,整天也是黑着脸,终于在拿到母亲的赔偿款以后无踪无影。都说爹的势力娘的胆儿,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,弟弟妹妹依偎着我:“大姐,我饿,我想咱妈,我害怕……” 空荡荡的院落里,我们兄妹三人心如浮萍,无处安家,因为妈妈走了,父亲跑了,我们真的没有家了。
本文发表于:2014年《黄金时代》第一期
十四岁那一年,我在一位亲戚的指引下在海南找到了父亲。他和小自己十多岁的她开起了豆腐坊,父亲精神了很多。看到我的一刹那眼眶有些润湿,可小女人的轻咳让他拉着我的手无奈无力的放下,父亲的情感完全被这个女人牵制了。我跪在父亲面前:“爸,咱们回家吧,我和弟弟妹妹都想你,妈妈走了,你也不要我们了。爸,我听话,回家吧。咱们还有那么大一个院子,还有田地。你走后我和弟弟妹妹就没再上学了,咱俩打工一起让弟弟妹妹上学好吗?”我近乎祈求的看着父亲和那个小女人,可小女人绝情的甩下一句:“赶紧让她走!”
回到空荡荡的院落,我的心彻底碎了。佝偻着背的外婆揉着眼睛:“娃儿,走吧……”在外婆的尽力撮合下,洛阳的二姨帮我找了一个保姆的工作,弟弟寄居在婶母家里,小妹妹跟着外婆。
分开的那一天,弟弟拉着我的手:“大姐,我想跟着你……”我搂着弟弟妹妹哭:“你们听大人的话,不能淘气,勤快一些。没事来院里看看,这是咱们的家……”
期间我每年都回家,不是记挂那个院落,因为心里一直牵念寄人篱下的弟弟妹妹。相聚的欣喜还没有完弟弟就迫不及待:“大姐,什么时候接我回家,我想咱爸咱妈了……”我不能给弟弟妹妹心中渴望的回答,只能带着他们回去看看房子。
长久的无人居住,院子的蒿草已经超过了我们的身高。墙角的桃树早已旁枝横生,枣树不知还接不接枣子,即便接了,谁又能看到呢?我知道,这些果树正值壮年,可人违的不修剪,它误入歧途,放弃了责任和担当。
弟弟从婶母家拿来镰刀,脸上荡漾难见的笑容:“姐,我还记得妈妈,妈妈给我烙馍馍吃……”妹妹接嘴:“我觉得妈妈没死,她就在门后边……”母亲的音容笑貌,定格在这个院落,定格在我们的内心深处,永远永远。
十九岁那年,遇上比我大二十岁的他,也许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他从婚姻中看不到希望,我们一直都冷冷的。结婚是我提出来的,我想有个家,我也想给弟弟妹妹一个家。我甚至想着他会跟我回家照顾我的弟弟妹妹,回家撑起我们那个飘摇在风中的院落。目的的不单纯和对爱得错觉,当然不会得到上帝的赏赐,也注定我一生心煎懊恼。他家境比较好,性格的内向使他拒人千里之外。酒不醉人时他还是对我挺好的,一旦酒精漫溢他会咆哮如雷,甚至大打出手,拳头下的我就是他发泄私愤的对象。
很多人劝我离婚:“你跟着他图啥?”当初确实有所图,可儿子出生后我真的没有所图,不是我不想走着一步,是我不想让儿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。外人很不理解,我也不想解释,因为只有遭遇过这般打击,你们才知道家的重要,孩子内心的渴望。
看过很多文章也读过很多诗,他们用华美的辞藻赞美劳动最光荣,甚至还歌唱劳动姿势的优美。在他们的诗行了,好像劳动真的没有痛苦。对于这些,我真的不苟同,没有深入过乡村,没有进行过艰苦的劳动,怎么可以体味劳动的心酸?就像我和弟弟妹妹,没娘饥娃子,渴求父背如山的那种愿望常人能理解吗?
妹妹数年后嫁人,弟弟也入赘到了别人家。他们结婚时,我是你长女如娘的身份参加的。我们三人匍匐在母亲的坟头,诉说着无尽的思念。我知道弟弟遭罪了,在农村男人入赘是遭人瞧不起,地位也是低人一等,可我这个姐姐五神还顾不住五神,更没能力去顾六神。站在母亲坟前,我们可以看到那个寂寥凄凉的院落。别家都是两层小楼了,独有我们家的房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摇摇欲坠。
来到老宅前,尽是哀伤:“妈妈,我对不起你,我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!”我在心里向妈妈检讨。院墙早已剥离的面目全非,到处都是豁口,磨面的石磨没了,喂猪的槽子没了,老槐树也连根拔起,直挺挺躺在那儿。这个院子孤零零,惨戚戚,满目苍凉,满目哀伤。
面对眼前如此荒凉和破败的景象,那些曾经的往事一桩桩、一件件、一幕幕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;我和弟弟妹妹的嬉闹,母亲端盆和面擀面条的专注,外婆慈祥的微笑,婶娘噼里啪啦下饺子似的言语。每一位亲人的音容笑貌在我的眼前一个个浮现,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。此刻,一阵酸涩和悲哀涌上我的心头,泪水随即潸然落下。此时想起我的父亲,不知他好不好。小女人离开父亲后,父亲曾找过我,在洛阳住了两个月,但心结打不开一直无法像正常的女儿一样孝敬父亲,父亲最后不辞而别。现在想来,我是错的,父亲也许也有自己的难处,一切都过去了,我为什么不能接纳父亲,因为毕竟血浓于水。在这里,我想说:“爸,你好好的,我们也就好了。年龄也不小了,外边真是混不下去了,还是回去,回到咱们那个家。因为那个院落里,不仅有我的欢乐,也有你的欢乐……”
前一段回家,我特意又到院子里看了看,寒风中,老屋依旧在召唤,也许是在喊爸爸,也许是在喊我和妹妹,但更多的是在召唤弟弟吧,因为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子。梦中无数次我看到母亲抱着弟弟的儿子在院里转,满脸慈祥,满脸微笑。
后记:这是阿霞真实的故事,一直以来我看不懂阿霞。因为她和农村出来的女孩子有着本质区别,大吃大喝,不考虑前途。更让我不能理解她无原则的纵容自己的丈夫。偶然的谈话让我了解真相,人的所做不是无端的,都有难言的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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